安歌整理好衣服后，在楼梯口，躲着身子瞧了眼大厅，那边白楼澜一身烟青色襦袴，正在各个四方桌间游走，身形翩跹如游鱼。
“啊！”
忽然，转过身的白楼澜视线余光留意到了楼梯口，屏风后那里有个小家伙露出了半张脸，热水洗漱后有一段时间了，脸上还是红扑扑的，他的大眼睛乌溜溜的四处打量。
白楼澜勾起嘴角眨了眨右眼睛，晃着手里的酒壶，悄悄比划着唇语逗弄他。
“要不要来一杯？”
安歌连忙摇摇头，绑好的小马尾好几次甩到脸上。
白楼澜好笑地看着脸色逐渐变红的安歌，捂着流苏后隐隐约约的红唇，悄悄地挥了挥手，示意他往后院走。
“白娘子，这里这里。”
一位酒客招呼了几声，本来想上前去换碟子的苏妞看到酒客的眼神，知趣的退了回去。
白楼澜注意到了安歌担心的眼神，微微点了点头，给了安歌一个安心的表情。
“就来~林公子，你今天怎么没有去打猎啊……”
一边说着，白楼澜一边提着酒壶迤迤然地走了过去。
安歌继续在屏风后逗留了一会，没有发现出什么问题，就悄悄地推开后门，走了出去。
后门出来是个小院子，院子里有茅厕，种着花花草草，一些药草，还有攀上青瓦的葡萄藤，院子有两人高的黑青色砖墙，中间有个厚重的木门，就算两三个壮汉一起发力也不一定能踹开。
穿过这道木门就可以到村子街道了。
安歌在院子走了几圈，熟悉了一些细节后，才推开后门。
映入眼帘的是几栋和身后院子里的建筑差不多的木楼，有两层的，有三层的，板式比一路上经过的那些村落里的木房要新得多。大抵是在商道开通热闹起来后才新建的吧。
明明只是个村落，经过几匹拉货的马车却没有扬起尘土。地面大多地方都嵌了石板，虽然不大不小，也看得出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和财力人力的。
月台村，或者说在商道上的这些村镇，就没有稍显穷苦的。
这个地方不是他第一次来，在安歌逃难途中就来过一次，只是为了混淆身上的气息，他不敢多逗留。
安歌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了。可世事无常，既然回来了，那有个地方他还是必须得过去一趟。
安歌站在后门前的街道上，来来往往的行人偶尔有几个望向他的，还有一群小孩怎玩闹嬉戏地朝这边过来。他对此丝毫不在意，游离的目光总是会经过村中心那座望台。
————
今天蒲文汉也是一个人来东坡巡林。
他好几天前就跟村长说了，自己不想再干这活儿，可以换去帮庞大牛打猎，或则去修缮村外祖庙，但是村长望着他，嗤笑了几声。
“呵，你院试考了几次了你自己说说。一来没狩猎经验，二来也不会点匠艺。文汉呐，文汉呐，你怎么尽是想着在这方面动小聪明？”
“都干了三个月了。巡林又不占你时间，逛完东坡也只花你最多两个时辰。回来后你还有大半天时间读读书……你，你哪怕是只考个秀才也好啊！”
村长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家伙，就想把手中棍杖往他身上招呼，可就怕打坏他脑袋，或身体挨不住。
“不是……我是……”
蒲文汉张口欲言却踌躇起来。
“嫌弃文钱不够？”
村长扬起灰白的眉头，矮矮的个子倒是颇有气势，挥起棍杖时露出的胳膊肌肉虬结，倒像个壮年汉子。
“莫有莫有！我不敢！”
蒲文汉连忙摇手，就怕那铁硬的棍子落在身上。
“那还磨磨唧唧什么，赶紧去了赶紧回！”
蒲文汉坐在东坡草丛边的岩石上，身边放着的是今天刚拿的铜锣，听说能治退邪怪。他双手撑着岩石，岩石上粗糙的石子磨蹭着手心，倒是给了自己不少安慰。
回想起今天被村长赶出来的场景，蒲文汉重重叹了口气，他堂堂一个读圣贤书的，哪里好意思跟村长说自己是怕了邪……唔。
蒲文汉叹了口气。家里还有个需要自己养的老母亲和妹妹，能找到份工作维持生计就不错，何况，这份工作还是村长看自己可怜才给自己的。
附近的村子，哪有什么巡林的人嘛。
倒不是没想过替周遭的邻居写写对联或者抄书什么的，可别人有着需求的都找秀才老爷了，就算想写写字帖，也得有人要啊，要不然只是浪费纸墨。
看了看前方，还有一会儿就要到坡顶，只要在上面走一圈，就可以回去了。
想到这里，他咽了咽口水，往身后村子的方面望了几眼，透过半坡的树枝桠，还是能看到村中心的木制望台和村口的野柿子树。
一阵冷风钻进衣襟，让他寒颤了下。
“没事，铁柱今天在望台，他眼睛尖，能看见这边……没事……”
他一边安慰着自己，一边擦拭着汗珠。本来缺乏运动的身体，在这几个月的巡林锻炼下倒是结实了不少。
“……不语，不语，怪神乱力……呃……”
他好像看到了一团红色，下意识揉了揉眼睛——没准只是刚刚汗滴进眼睛了。
等他再睁开眼睛，视野从模糊恢复到正常后，到那个红色的身影依旧静静地立在对面悬崖边，隔自己大概一里半远，远远望去，像根披着人衣的枯木。
“君，君子坦荡荡，小人长戚戚！我，我！不！怕！”
蒲文汉深吸两口气，提起铜锣，走了一步半，狠狠敲了一下。
爆竹能驱赶年兽，那这铜锣没准能……
“呜呜……”
铜锣声似乎惊扰到了那个红色的身影，它摇晃了下，徐徐转身，面朝蒲文汉这边。
杂乱的长发下，那张脸竟是堆扎的稻草，上面的五官全是缝上去的破烂布条，一边发出桀桀的声音，还一边向着自己招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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